【知产财经观】腾讯诉抖音索赔超29亿元，侵权“剪刀手”缘何屡禁不止？

　　围绕“影视综”（电影、电视剧、综艺）内容的版权争议，国内各短视频平台之间近年来战火不断，吸引了全社会的关注目光。近日，又一则重磅消息传来：在腾讯诉抖音侵权动漫作品《斗罗大陆》一案中，原告方腾讯公司向法院申请变更诉讼请求，将索赔金额由6160万元提高至8亿元。【相关链接：腾讯就《斗罗大陆》案向抖音索赔增至8亿元，半年起诉总额超29亿元】这一巨额标的不可谓不惊人，不过，抖音的压力并不止于此。据报道，仅近半年来，腾讯起诉抖音影视作品侵权案件的标的总额就已超过29.43亿元。

　　自今年4月多家影视公司、行业协会、视频网站和数百位明星艺人共同发布《联合声明》与《倡议书》，指责广大短视频平台和公众账号生产运营者未经授权对相关影视作品实施剪辑、切条、搬运、传播等侵权行为，并声明发起集中、必要的法律维权行动以来，影视传媒业界及全社会对于短视频平台上泛滥成灾的知识产权侵权行为的批评之声也从未止息。事实上，几乎从短视频平台诞生的第一天起，各种各样的剪辑、切条、搬运、传播等“剪刀手”侵权现象就一直相伴相随。然而，批评之声越是高涨，此类侵权现象反倒愈演愈烈。究其原因，在如今的竞争格局下，从纯粹的经济利益考量出发，不难发现，侵权对于抖音等短视频平台而言，已经成了再划算不过的选择。

　　流量共争议齐飞，“影视综”侵权之争愈演愈烈

　　腾讯与抖音的《斗罗大陆》侵权纠纷一案，踪迹可追溯至半年之前。今年6月2日，深圳市腾讯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腾讯科技（北京）有限公司、重庆腾讯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向重庆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申请诉前行为保全，请求法院裁定被申请人北京微播视界科技有限公司（“抖音”App运营方）立即删除“抖音”App上所有侵害《斗罗大陆》信息网络传播权的视频，并立即采取有效措施过滤和拦截用户上传和传播侵权视频。两天后，重庆一中院作出裁定，支持了腾讯的请求。据界面新闻报道，仅今年6月至12月10日，腾讯就以侵害著作权为由，在全国13个省份的18家法院起诉抖音运营方168次，标的总额超过29.43亿元，其中，亿元以上标的额案件共有4起。除最新升级的《斗罗大陆》一案外，腾讯还在《你是我的荣耀》《扫黑风暴》《斛珠夫人》三起案件中分别索赔7.55亿元、1亿元、1亿元。

　　腾讯之所以屡屡开出高额索赔，与抖音的巨大用户体量和侵权视频的疯狂传播关系密切。2021年第一季度，抖音主站的平均日活跃用户量（DAU）为5.1亿，抖音极速版+抖音火山版日活也超过1亿，三个端口总计平均日活值超过6亿。海量的抖音用户，又格外偏爱“影视综”内容。据报道，截至2020年年中，抖音平台上所有3到5分钟的短视频中，“影视综”内容的视频播放量占比达8%左右；相比之下，这一比例在B站仅为7‰（千分之七），在微博仅为4‰（千分之四），较抖音均相差十数倍之多。甚至，距离法院作出《斗罗大陆》禁令已经半年之久，抖音仍未停止侵权。近日有报道称，在抖音搜索“斗罗178”，仍可以看到侵权《斗罗大陆》动漫178集的视频。

　　上述数据从侧面说明，抖音正裹挟其拥有特定内容偏好的巨大用户群体以及抖音平台对侵权内容的放任态度，形成了惊人的虹吸效应，将原本分属各拥有合法版权的视频平台的观众聚集至抖音平台上。以今年年中的热门影视剧《扫黑风暴》为例，该剧于8月9日在腾讯视频独家首播，截至8月17日12时，《扫黑风暴》在腾讯视频上的播放量超过9.5亿次；而仅截至8月15日12时，#扫黑风暴#相关话题中已有3.9万个视频，播放量高达12.1亿次，个别合集播放量甚至已超过1000万。腾讯更是指称，剧集开播日当晚1小时内，抖音上就有用户陆续上传侵权内容，而后更出现含所有当晚更新集数（包括VIP付费用户方可观看的）的精彩片段剪切及合集内容。而在《斗罗大陆》一案中，腾讯视频微信公众号也曾发出声明表示，动画158集上线后，即发现抖音、B站、快手等平台上出现了多达600条以上的侵权链接，其中包括未经授权的动画完整版、切条剪辑和合集等内容。

　　在社会各界关于“剪刀手”侵权行为的讨论中，有部分声音认为，“剪刀手”传播“影视综”侵权内容，客观上有助于这些内容扩大知名度与影响力，使权利人得以分享更多收益。然而事实上，大量的剪辑、切条、搬运、传播等侵权视频，使得“抖音追剧”等现象蔚然成风，对版权所有者的播送渠道形成了显著的替代效应。抖音等平台放任“影视综”内容侵权，并未增进所有内容平台的整体福利，而只造成了损人利己的结果。

　　版权成本高企，短视频平台走入“侵权捷径”

　　抖音等平台为何不愿积极购买影视版权？除了侵权获利的丰厚与便捷，高企的版权成本也是摆在眼前的一大现实问题。

　　2020年大年初一，字节跳动花费超6.3亿元，买下了因疫情影响从院线撤档的贺岁电影《囧妈》的独家网络播放权，并在抖音、西瓜视频、今日头条全网免费独播，一时之间成为头条新闻。然而，与长视频平台长期的高额版权支出相比，这6.3亿元也只能算一个小数字。2017年，腾讯视频播出了230部影视剧，当年的内容成本据估算在230-240亿元之间。在2019年上海电视剧制播年会上，腾讯副总裁、在线视频CEO孙忠怀表示，腾讯视频2018年的内容成本约为280亿元，2019年的内容成本预算也不会低于200亿元。另一家头部长视频平台爱奇艺，2016-2020年的总运营成本分别约为140亿元、213亿元、271亿元、303亿元、279亿元，其中内容成本支出占去了绝大份额。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长视频平台正探索通过版权分摊、分销、置换及自制剧集与节目等方式控制内容成本，而这显然是鲜少参与版权采购的抖音等平台不曾体验的烦恼。对于抖音而言，即使其在与腾讯的侵权纠纷中认罚全部29.43亿元的赔偿金额，大概率依然比通过正规渠道购买相关版权更为便宜。因此，长期默许用户上传未经授权的影视内容切条剪辑视频，便成了摆在抖音等平台面前的一条现实的发展捷径。

　　为保障“影视综”权利人的合法利益、维护影视作品市场的发展秩序与创作活力，日益猖獗的影视作品“剪刀手”侵权现象已经到了不得不妥善治理的关键节点。12月15日，中国网络视听节目服务协会发布《网络短视频内容审核标准细则（2021）》，规定短视频平台上不得出现未经授权自行剪切、改编的电影、电视剧、网络影视剧等各类视听节目。不过，解决眼下严重的侵权问题，显然不能仅靠行业准则与商业道德约束，而更应从经济利益方面着手，通过提高侵权赔偿额、积极适用惩罚性赔偿等法律手段，让侵权者扎扎实实地付出高于侵权获利的代价，方有望遏制短视频平台放任侵权甚至主动侵权的畸形乱象，维护良好的影视作品创作生态。